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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学人的薪火传承

作者: 何道宽 发布时间:2010-09-29 10:56:00 来源:
提要:本文介绍媒介环境学的思想沿革,追踪其萌芽、成长和成熟的过程,评介三代学人的薪火传承。先驱人物有帕特里克·格迪斯和刘易斯·芒福德;第一代的代表人物有埃里克·哈弗洛克、哈罗德·伊尼斯和马歇尔·麦克卢汉;第二代的代表人物有尼尔·波斯曼、沃尔特·翁、詹姆斯·凯利;保罗·莱文森、约书亚·梅罗维兹、兰斯·斯特雷特、林文刚、埃里克·麦克卢汉、德里克·德克霍夫等人是非常活跃的第三代。

  关键词:媒介环境学,媒介环境学思想史,媒介环境学奠基人,马歇尔·麦克卢汉,尼尔·波斯曼,保罗·莱文森

  一.三代学人速写

  媒介环境学已经走完了3代人的生命历程。20世纪50年代以前,媒介环境学尚在萌芽,该学科的先驱和奠基人有帕特里克·格迪斯(Patrick Geddes)、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本杰明·李·沃尔夫、苏珊·朗格等人。50年代以后,媒介环境学渐趋成熟,第一代的代表人物有埃里克·哈弗洛克、哈罗德·伊尼斯和马歇尔·麦克卢汉。第二代的代表人物到70年代以后日趋活跃,他们有尼尔·波斯曼、沃尔特·翁、詹姆斯·凯利。第三代的代表人物有保罗·莱文森、约书亚·梅罗维兹、兰斯·斯特雷特、林文刚、埃里克·麦克卢汉、德里克·德克霍夫,他们多半在90年代以后登场,目前活跃在世界各地。

  媒介环境学(media ecology)这个术语由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1911-1980)创造,但他没有公开使用。1968年,尼尔·波斯曼(Neil Postman,1931-2003)首次公开使用这个术语。1970年,他接受麦克卢汉的建议,在纽约大学创建媒介环境学的博士点。按照他的界定,媒介是复杂的讯息系统,媒介环境学试图揭示其隐含而固有的结构,揭示媒介对人的感知、理解和感情的影响。

  学派的创生必须同时具备3个条件:领军人物、原创思想和制度构建。媒介环境学的创建满足了上述3个条件。

  媒介环境学的多伦多学派成熟于20世纪50年代。伊尼斯是奠基人,麦克卢汉是旗手。

  伊尼斯(Harold Innis,1894-1952)的背景是政治经济学,他擅长加拿大经济史,在芝加哥大学获政治经济学博士,旋即回多伦多大学执教。20年代至40年代,他已经出版经济学专著4部,成为著名的经济史家;40年代以后,他的研究重点转向传播学。50年代初,他出版《帝国与传播》和《传播的偏向》,成为著名的历史哲学家、媒介理论家、传播学家。他不幸于1952年英年早逝,留下1 000余页的“传播史”手稿,可惜未刊。伊尼斯最著名的贡献是“媒介偏向论”,认为任何媒介都有时间偏向和空间偏向。

  麦克卢汉1946年从美国回到多伦多大学执教,任英语教授。在和伊尼斯短暂而有限的交往中,他们互相激励。麦克卢汉推崇伊尼斯,他说:“我乐意把自己的《谷登堡星汉》看成是伊尼斯观点的注脚。”[①] 他欣然为《帝国与传播》、《传播的偏向》作序,在传播伊尼斯的思想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有人说,如果没有麦克卢汉,伊尼斯也许会默默无闻。这一判断似乎有所夸张,但也有不无道理。

  麦克卢汉的“媒介讯息论”就是伊尼斯“传播偏向论”的发展。

  多伦多大学学派在麦克卢汉的经营下,20世纪50年代蓬勃发展,60年代扬名全球。50年代初,麦克卢汉获福特基金会慷慨赞助,建立北美第一个跨学科研究小组,形成了一个麦克卢汉思想圈子;他和埃德蒙·卡彭特(Edmond Carpenter)主持编辑出版跨度将近10年的丛刊《探索:文化与传播研究》,他参与持久的咖啡屋“清谈”,1963年组建“文化与技术研究所”,10余年如一日在研究所主持每周一晚上的研讨会。60年代中期,北美的整个宣传机器开足马力为他服务,仅1966年一年之内,“报刊上介绍麦克卢汉的文章就达120篇,差不多每一种重要的美国、加拿大和英国的报刊都参与了这场运动。人们以激动的心情思量,这可能是一位洞见堪与达尔文和弗洛伊德一比高低的重量级人物。”[②] 60年代后期,他和儿子埃里克·麦克卢汉编辑的《预警线通讯》(DEW-LINE),把他的思想传播到学术界之外的权力圈子。

  ……(此处有删节)

  然而,在伊尼斯去世后的20多年里,麦克卢汉全方位地继承并超越了伊尼斯的“媒介偏向论”,把媒介环境学推向全球。

  第一代多伦多学派的学者,以麦克卢汉的思想圈子为核心,以麦克卢汉研究所为组织保障,以《探索:文化与传播研究》杂志和《预警线通讯》为宣传阵地。4位最杰出的学者是:埃里克·哈弗洛克、伊尼斯、麦克卢汉和埃德蒙·卡彭特。他们执教于多伦多大学,同时又是多伦多学派和纽约学派的桥梁,因为他们长期在加拿大和美国的几所大学工作。

  多伦多学派第二代的代表人物有特沃尔(Donald Theall)、罗伯特·洛根(Robert Logan)。特沃尔是麦克卢汉的第一位博士生,曾任特伦特大学(Trent University)校长,著有两部麦克卢汉传记:《媒介是后视镜:理解麦克卢汉》和《虚拟麦克卢汉》。罗伯特·洛根是物理学教授,是麦克卢汉思想圈子的活跃人物,著有《拼音字母对西方文明的影响》。第三代的代表人物有麦克卢汉的儿子埃里克·麦克卢汉和现任麦克卢汉研究所所长德里克·德克霍夫(Derrick de Kerckhove)。德克霍夫继承了麦克卢汉跨学科研究的才干,他的著作涵盖传播学和管理学等学科,代表作有:《字母与大脑》、《文化肌肤》、《连接智能》、《智能建筑》、《经理们的麦克卢汉》等。

  纽约学派第一代的代表人物有:刘易斯·芒福德、埃里克·哈弗洛克、路易斯·福斯戴尔(Louis Forsdale)和约翰·卡尔金(John Culkin)。芒福德继承了老师格迪斯的百科全书思想,发展了人类生态和媒介环境的学说,晚期有意识地使用“媒介环境学”这个术语。埃里克·哈弗洛克是著名的经典学者,先后在美国和加拿大几所著名的大学执教,是多伦多学派和纽约学派的重要桥梁。约翰·卡尔金教授在纽约的福德姆大学执教,他自称麦克卢汉迷。1967年,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和纽约州议会的批准,麦克卢汉应聘到福德姆大学担任施韦策讲座教授,任期一年。

  纽约学派的大器晚成是在20世纪70年代。1970年,尼尔·波斯曼在纽约大学创建媒介环境学博士点,扛起了媒介环境学的大旗,直至他2003年去世。他和美国、加拿大两国的第一代媒介环境学者有很深的缘分。他是福斯戴尔教授的博士生。早在1955年,麦克卢汉应福斯戴尔教授的邀请到哥伦比亚大学讲学时,他就结识了麦克卢汉。70年代以后,波斯曼创建的媒介环境学博士点发挥了成熟学派的3大功能:思想领导、组织领导和制度构建。于是,这个博士点的三驾马车波斯曼、特伦斯·莫兰(Terence Moran)、克里斯琴·尼斯特洛姆(Christian Nystrom)就成为媒介环境学第二代的核心人物。波斯曼著作等身,出书20余部,他的作品《作为保存活动的教学》(1979)和《娱乐至死》(1985)和《技术垄断》(1992)成为第二代学者的代表作。除了这些纽约地区的学者之外,纽约学派的第二代代表人物还有与他们若即若离的詹姆斯·凯利。凯利是著名的传播学家和传播教育学家,他继承和发扬伊尼斯的思想,居功至伟;他区别传播的传输功能和仪式功能,独树一帜。他的代表作有《作为文化的传播》。

  1998年媒介环境学会的成立使学科发展有了更加坚实的制度保证。几年来,每年一届的年会规模迅速扩大,优秀成果大批涌现,媒介环境学者大展拳脚,开始问鼎北美传播学的核心圈子。这个学会成为沟通和整合纽约学派和多伦多学派的桥梁,成为媒介环境学发展的坚强堡垒。

  如今活跃在纽约学派里的第三代代表人物有保罗·莱文森、约书亚·梅罗维兹、兰斯·斯特雷特和林文刚。莱文森是数字时代的麦克卢汉,任媒介环境学会顾问,他的传播学名著均已在国内翻译出版。梅罗维兹的《地域感的消失》(1985)也在中国问世。这本书嫁接麦克卢汉的媒介理论和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的戏剧分析手法,提出情景理论,成为媒介环境学的标志性成果之一。

  二.先驱者的贡献和影响

  限于篇幅,本节只简略介绍一位先驱者的贡献及直接影响。

  帕特里克·格迪斯(Sir Patrick Geddes, 1854 – 1932)是媒介环境学的先驱,他首创了“人类生态”(human ecology)这个术语,率先研究自然环境和人造环境以及人类文化的相互关系,成为人类生态学之父。他构建了生物学和社会科学的桥梁。

  格迪斯是百科全书式的学者,苏格兰人,在云游北美期间,他对北美一大批杰出的知识分子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这些人有哲学家杜威(John Dewey)、经济学家凡勃伦(Thorstein Bunde Veblen),芝加哥学派的社会学家罗伯特·E·帕克(Robert E. Park)、欧内斯特·W·伯吉斯(Earness W . Burgess)和罗德里克·D·麦肯锡(Roderick D. McKenzie);区域规划学会的创始人刘易斯·芒福德、吉福德·平肖(Gifford Pinchot)、亨利·赖特(Henry Wright)也深受他的影响。

  伊尼斯在芝加哥大学攻读博士,受到格迪斯的影响,包括直接的影响和通过芝加哥学派得到的间接的影响。

  一般认为,刘易斯·芒福德是媒介环境学的奠基人之一。他是格迪斯最著名的弟子,格迪斯对他的影响表现在3个方面:(1)人类生态学思想,(2)跨学科的思维方式、治学方法和城市规划思想,(3)学以致用、践行学术和现实关怀的思想。

  芒福德是北美最杰出的公共知识分子和社会批评家之一;在生态运动和环境保护运动、城市发展和更新、地区规划、艺术批评和文学批评等方面,他都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他著作等身、思想新锐,和媒介环境学相关的思想主要有3个方面:他技术历史分期的思想;他有关技术和人类发展的技术有机理论(techno-organicism);他对“王者机器”(metamachine)即非人性的技术垄断和国家机器的批判。他的一些思想走在麦克卢汉之前。伊尼斯、麦克卢汉和波斯曼都受到他的影响,然而不幸的是,虽然他的成就当在三人之上,但他反而被大名鼎鼎的三人遮蔽了。究其原因,我想有3个:(1)他学科领域跨度太大,名气反而不如研究领域比较狭窄、单兵突进的人;(2)他主要依靠自学成才,他的学术活动多半游离在高校之外,缺乏学术梯队的世代相传,说白了就是缺乏博士弟子为他抬轿子、吹喇叭;(3)虽然他体现媒介环境学的主要思想,但最有影响的理论概括却是由伊尼斯、麦克卢汉和波斯曼完成的。

  1971年,威廉·昆斯的《后工业时代的先知:对技术的诠释》里所指的先知,实际上是媒介环境学的先驱和第一代的代表人物。他们是:芒福德、西格弗里德·吉迪恩、诺伯特·维纳、伊尼斯、麦克卢汉、雅克·艾吕尔和巴克敏斯特·富勒。吉迪恩是建筑师,维纳是通讯工程师,艾吕尔是社会学家和神学家,富勒是建筑师。由此可见,媒介环境学和其他传播学派都是十字路口的学科,由许多学科背景的学者共同创建。

  2006年,林文刚编辑的《媒介环境学:思想沿革与多维视野》以纪传体的方式研究媒介环境学的思想史,重点研究媒介环境学的先驱和杰出学者,计10余人。他们是:麦克卢汉、伊尼斯、波斯曼、哈弗洛克、艾吕尔、凯利、本杰明·李·沃尔夫、苏珊·朗格、沃尔特·翁、伊丽莎白·爱森斯坦。

  从这两本书的研究对象来看,媒介环境学的先驱不只一人。这篇文章只能够介绍格迪斯一人,其余先驱尚待另文介绍。

  三.影响与继承

  同样限于篇幅,本文不可能细致而深入地介绍媒介环境学10余位最著名的学者,我们只能够非常简略地介绍哈弗洛克、伊尼斯、麦克卢汉等3人。其余学者请见《媒介环境学的思想谱系——媒介环境学评论之三》。

  哈弗洛克是北美著名的古典学家,曾在多伦多大学执教,是媒介环境学多伦多学派第一代代表人物,但他不属于麦克卢汉思想圈子。在多伦多大学供职期间,哈弗洛克、伊尼斯和麦克卢汉彼此影响,但因为哈弗洛克和伊尼斯的学术生涯略早,他们对麦克卢汉的单向影响似乎更多一些。我们引用麦克卢汉的几段话来看麦克卢汉和他们的惺惺相惜的情感:

  “哈罗德·伊尼斯对人类经验的书面形式和口头形式之间跨越边疆的互动有浓厚的兴趣。伊尼斯的兴趣也许给他的老朋友埃里克·哈弗洛克提供了灵感,使他能够对古希腊的口头传统做出绝妙而独到的研究。《柏拉图导论》(Preface to Plato)研究书面传统与口头传统之间的社会边疆,研究这两种传统在古代世界里对塑造人类感知和行为的影响。”[③]

  “埃里克·哈弗洛克的《柏拉图导论》和哈罗德·伊尼斯的《帝国与传播》已经为我们证明,西方人是如何被拼音字母表和印刷机塑造的……今天电子技术的影响至大至深,再也不容我们忽视了。埃里克·哈弗洛克和哈罗德·伊尼斯等学者已经对此做了研究,而且发现,技术对个人变化的影响是完全能够证明的。文字、印刷或广播构成新的服务环境,新环境使所有的人为之一变。” [④]

  “在伊尼斯有生之年的最后岁月里,我和他成为朋友……不过我认为,伊尼斯研究技术的影响,2 400年来,仅此一人,这确实令人吃惊,因为有机会从事这种研究的了不起的思想家真是太多了。研究文字对人的影响,或任何东西对人的影响的,惟有他一人。这是伊尼斯独步天下的特点。”[⑤]

  “在《传播的偏向》中,伊尼斯用大量的篇幅描写了学习过程中的口头方法和书面方法的对立。在论文《挑剔的批评》中,他解释说:‘我偏向于口头传统,尤其是希腊文明中反映出来的口头传统。我认为有必要捕捉其精神。’曾与他共事的哈弗洛克在最近的一本书中,以全部的篇幅讲希腊口头文化和新兴书面文化的冲突。他的《柏拉图导读》会使伊尼斯含笑九泉。伊尼斯的许多话应该成为如此充分研究的题材。”[⑥]

  我乐意把自己的《谷登堡星汉》看成是伊尼斯观点的注脚,首先是他关于文字的心理和社会影响的观点,然后是他关于印刷术心理和社会影响的观点……伊尼斯的著作本身是不容易读懂的。但是,只要尝试读那么一次,显然就可以知道,他是值得一读的。这样去读他,虽然费时间,但还是节省时间。每一句话都是一篇压缩的专论。他的每一页书上都包含了一个小小的藏书室,常常还有一个参考文献库。”[⑦]

  “H.A.伊尼斯是开拓传播媒介的经济和社会影响的先驱。今天,所有的文人都感谢他。他使人看见,由于媒介的变化,我们对时间和空间的态度也发生变化。”[⑧] (作者单位:深圳大学传媒与文化发展研究中心)

  注释:

  [①] 伊尼斯,《传播的偏向》,何道宽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3页。

  [②] 《麦克卢汉如是说》斯蒂芬妮·麦克卢汉 汤姆·沃尔夫编, 何道宽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2006,xx页。

  [③] 《麦克卢汉如是说》斯蒂芬妮·麦克卢汉 汤姆·沃尔夫编, 何道宽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2006,118页。

  [④] 同上, 176-177页。

  [⑤] Ditto, 273页。

  [⑥] 《麦克卢汉精粹》,麦克卢汉著,埃里克·麦克卢汉等编,何道宽译,南京大学出版社,138页。

  [⑦] 同上,139页。.

  [⑧] 同上,63页。

  参考文献:

  Kuhns, W. (1971) . The Post-Industrial Prophets:Interpretations of Technology .New York: Weybright & Talley.

  保罗·莱文森,《数字麦克卢汉》,何道宽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思想无羁:技术时代的认识论》,何道宽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

  马歇尔·麦克卢汉,《机器新娘,》麦克卢汉著,何道宽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麦克卢汉如是说》,麦克卢汉著,斯蒂芬妮·麦克卢汉、戴维·斯坦斯编,何道宽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林文刚编,《媒介环境学:思想沿革与多维视野》,何道宽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约书亚·梅罗维茨,《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肖志军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年。

  (本文为摘要版)